采訪、撰文／vivi@TOPYS  
錄音整理／shanon@TOPYS  
采訪地點／哥本哈根 Hay House 

Rolf Hay image©HAY

HAY由Rolf Hay于2002年成立，一年之內(nèi)便在“科隆國際家具展”上推出了首個家具系列，并于2005年開始推出配件系列，從全球精挑細選產(chǎn)品。

HAY的創(chuàng)作以本世紀中葉丹麥家具設計的黃金年代為靈感，同時探索新技術(shù)、新材料及家居生活新方式的可能性，十余年來，HAY一直努力開拓國際市場，致力于以親民價格提供優(yōu)秀的設計作品。

WH是Hay較藝術(shù)化的一個分支

TOPYS：你們有一個品牌叫做WH，Wrong for Hay,它和Hay的關系是怎樣的？

HAY：我經(jīng)常會被問WH和Hay有什么不同，其實就是藝術(shù)指導不同，WH是我們的一個分支。WH的藝術(shù)指導是Sebastian Wrong，在英國一家很出名的設計公司Established & Sons工作，Hay的藝術(shù)指導是我太太Mette，這就是區(qū)別。

不過很多時候，WH是偏藝術(shù)的，他和很多藝術(shù)家合作。WH是在倫敦成立的，很多產(chǎn)品也都在倫敦銷售，所以WH在英國文化的影響下更為倫敦，而Hay則更為哥本哈根。

TOPYS：那你們和Wrong 的合作，與你們和其他設計師的合作有什么不一樣嗎？

HAY：沒有，一樣的。

WH ldf2013 hackney serve curve image©HAY

WH ldf2013 trion neu bent wood mirror pion image©HAY

我們對設計師強勢是因為知道自己要什么

TOPYS：一般來說，Hay的新品發(fā)布過程是怎樣的？例如，是你和Mette先有構(gòu)思再讓設計師們?nèi)崿F(xiàn)，還是你們以買手的身份去發(fā)掘好的產(chǎn)品，然后拿到Hay來賣？

HAY：都有。比如這位年輕設計師是我們在一次展會上發(fā)現(xiàn)的，我們立刻愛上他這個盒子的創(chuàng)意，所以問是否能幫他量化生產(chǎn)，他說可以。所以這一切很簡單，一點都不復雜。

TOPYS：你們自己的設計團隊有多少設計師？

HAY：30個左右，有些是室內(nèi)設計師。其實我們很喜歡和其他設計師合作，因為如果一個團隊長期一起共事的話，思維都會比較一致，很難會有新的想法出現(xiàn)，這時候其他設計師的出現(xiàn)會讓產(chǎn)品有一個新的轉(zhuǎn)變。對我來說，一個好的設計是出其不意。

比如這是哥本哈根大學讓我們做的一套家具，我們不斷去溝通、研究，去大學里面看學生們的行為習慣，之后開始思考到底誰能擔任這個項目的主設計師呢？然后就著手開始聯(lián)系。這個項目我們邀請到了一對兄弟設計師Ronan & Erwan Bouroullec，項目做了三年，很不容易。

我很喜歡和建筑設計師合作，因為我覺得建筑設計師是最棒的家具設計師。有時候我們要跳出產(chǎn)品設計去看東西，結(jié)合建筑學、文化學，然后以這兩者的角度去看產(chǎn)品。如果你困在你的世界里去看東西，你永遠都不能真正了解到東西的本身，這一切的答案都是好奇心！ 

為哥本哈根大學設計的家居 image©HAY

TOPYS：你的設計師團隊和外部設計師合作時會因為不同的思維而爭吵嗎？

HAY：不會吧，我是沒見過。最后決定權(quán)還是在我們倆手上，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其實還蠻強勢的，所以我們也在嘗試學習傾聽，但其實我們強勢是因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TOPYS：關于“想要什么”，你和Mette都強調(diào)直覺，這種直覺是基于你們長期的市場營銷背景嗎？

HAY：我們從來不做未來三年的規(guī)劃，我們就是憑感覺，就像一個杯子，不要描述過多、不要設立太多策略、不要把設計復雜化，其實關鍵就是你看到這個杯子之后，感覺是什么，喜歡還是不喜歡，買還不是買。

這種直覺很難說是來自哪里，也許是源自我們對設計的熱情。

好設計的關鍵在于制造

TOPYS：你們做產(chǎn)品有嚴格的時間計劃表？還是為達到想要的完美而不計時間？

HAY：當然時間很重要。但是其實做家具真的很麻煩，你可以做一個一年內(nèi)完成椅子設計的計劃表，但是實際上就是要花3年。你看著覺得很漂亮了，但是一坐上去，你又會想改善一下轉(zhuǎn)角位之類的。

以前丹麥有一個故事，有人在街上碰到一位設計師，于是他問，你在做什么？這位設計師回答說，在做一張椅子。三年后他們又相遇了，這人又問了同樣的問題，這位設計師說，我三年前就告訴你我在做椅子?。?/span>

TOPYS：作為公司的CEO，你通常在產(chǎn)品的哪個環(huán)節(jié)開始參與進來？

HAY：我和我妻子兩個人的做事風格很不一樣。我最大的熱情來源就是如何實現(xiàn)產(chǎn)品，我認為對于一個公司來說，最重要的是公司的老板愿意承擔對生產(chǎn)何種產(chǎn)品的決策權(quán)。

TOPYS：所以在設計的一開始你就會參與進來？

HAY：是的，但是我最喜歡參與的部分其實是生產(chǎn)。我喜歡到處跑，了解新的設計、技術(shù)，去聽制造商們對產(chǎn)品的意見和建議，比如工廠時常會問是否能改變下設計，以更好地適配，或是體驗會更好等等，然后我會把這些反饋給設計師們。

很多人都覺得好的設計源于好的設計師，但是對我而言，制造商才是最后去實現(xiàn)設計的人，產(chǎn)品是設計師與工廠之間的合作成果。

TOPYS：Mette負責哪個環(huán)節(jié)？

HAY：她對于產(chǎn)品有很多好的想法，而且非常擅長組織設計師們?nèi)崿F(xiàn)。她對設計有天生的觸感，但是她對生產(chǎn)制造不感興趣。

TOPYS：Hay的產(chǎn)品運用了很多新材料和新工藝，前期投入也會很大，一般你們是先接到訂單再去做還是自己墊錢去做？

HAY：我們都是自己先投資后取成果。其實是有很大風險的，因為你不知道能否成功，也不知掉有沒有人會買。

但是在推出新產(chǎn)品的時候，我還是盡可能地使用新的生產(chǎn)技術(shù)，因為它往往投入少、產(chǎn)量高。我們不斷給設計師新的技術(shù)建議，當他們有新的想法的時候，我們也會幫助他們找到相關的技術(shù)。這也是Hay成為低價的奢侈品牌的原因之一。

這看起來是個非常普通的柜子，其實很有特色，這里有一個塑料的榫卯，你可以隨意打開、變化。這個設計來自一位非常有天賦的德國天才工程師Stefan Diez，這是世界上對塑料使用的一次突破。

New Order image©HAY

New Order image©HAY

我對于丹麥設計歷史很自豪，但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時候，大部分的家具都追求獨特、個性，很多人買不起。Hay不是一個標榜低廉的品牌，我們只是善于發(fā)現(xiàn)低成本的材料。一個有設計有質(zhì)量的產(chǎn)品，才會讓你的錢花得其所。

TOPYS：做各種新的嘗試，是不是意味著產(chǎn)品有時候會賣得很差甚至賣不出去？

HAY：很多??！這個凳子就賣不出。這個凳子叫做nobody，是一張兒童座椅，首款一體成型的凳子，我們還花了好多錢做了更大的版本。這個產(chǎn)品獲了好多設計大獎，但是就是沒人買。我覺得可能是太獨特了，是很可愛，可是大的版本的話在晚上看像是“見鬼”了——看上去真的還蠻像鬼的。但是真的是個很好的概念，我覺得是我們最好的產(chǎn)品之一，但是沒有獲得商業(yè)上的成功。

Nobody椅子 image©HAY

TOPYS：Hay的系列很多，材質(zhì)也很豐富，有很多國外的工廠，所以你們是如何協(xié)調(diào)、把控質(zhì)量？

HAY：答案是“必須”。你想要讓你的公司全球化，那就必須需要加入當?shù)卦兀覀兒椭袊?、丹麥、瑞典、德國等等工廠的合作關系都是非常緊密的。質(zhì)量的把控是由溝通出來的，所以需要有我們的人在那里，每天和供應商溝通，告訴他我們的期望，比如我們做這個地毯，我們就要有人在印度。 

TOPYS：在生產(chǎn)過程中發(fā)現(xiàn)有問題的設計，或者是達不到預期效果的情況時，你們是怎么處理的？

HAY：這種情況很多！我們是人，會犯錯，你必須要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我們很多產(chǎn)品都會回頭重新設計。

 

Hay的優(yōu)勢并非營銷，而是好設計

TOPYS：Hay的市場經(jīng)營很厲害，遍地都有Hay的店。你們之后有什么新的市場舉措或策略嗎？

HAY：你們會覺得我們對市場營銷投入很多心思，其實不是，好設計才是我們公司的核心競爭力。我們堅信你的產(chǎn)品要有趣并且足夠吸引，人們就會找到你的產(chǎn)品。我們沒有在任何雜志上做廣告，但是喜歡我們設計的人會拍照上傳到instagram一起分享。我們這代人是相對自由的，主動去找自己需要的東西，而不是等別人來告訴我我需要什么。

TOPYS：整個北歐的設計都提到重視用戶的使用需求，你用什么方法去獲得用戶需求？另外是否感覺到市場需求正在發(fā)生變化？

HAY：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如何平衡形態(tài)和功能，以及如何知道用戶的期望？事實上，我們?yōu)楦绫竟髮W做的項目就是一個超級棒的平衡用戶需求與功能的例子。

如果回顧家具設計的歷史，很多好的家具都是為建筑而生、為明確的目的而生，一些大師在設計房子的時候會為了這個房子而設計凳子。這個做法對于現(xiàn)在來說是不正確的，但是我卻想重返。哥本哈根大學的這個項目，我們?nèi)ズ蛯W生直接交流，去和管理層了解需求，我們和大樓的建筑師聊，了解這個建筑本身的意義，我們把所有得到的信息書面化，然后轉(zhuǎn)達給我們的設計師。

我希望和我們的客戶保持緊密的聯(lián)系，我喜歡周六來我們的門店和顧客面對面交流，聽他們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TOPYS：HAY在國內(nèi)也有分店，我們一看就會覺得這個是北歐的設計。但是在北歐這個大環(huán)境下，可以說到處都是北歐設計風格，HAY是如何在這個環(huán)境中突出自己呢？

HAY：一般來說北歐風格的家居都以其高昂的價格而聞名，但是我們想要設計出在人們接受范圍內(nèi)的東西。和五六十年代的家具品牌相比，或許Hay更接近于時尚品牌而不是傳統(tǒng)品牌。我們是個年輕團隊，當然也很嚴肅認真，同時也盡量不那么嚴肅認真。所以你會覺得我們的家具相比起其他會更有趣，有很多顏色、很多圖案，我們不會害怕設計一些違背傳統(tǒng)的東西。

TOPYS：未來Hay會更為傾向于哪個方向，家具(furniture)還是家居(decorate)，因為現(xiàn)在你們好像也做很多配件？

HAY：家具比配件重要，家具占七成，配件占三成。我希望在未來幾年也是注重于家具，但是我妻子比較喜歡配件。事實上配件真的是發(fā)展得太快了，但因為我們有固定的企業(yè)客戶，所以家具會是主流。

TOPYS：Hay有很多海外商店，從你的觀察來看，不同區(qū)域間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不同消費習慣。

HAY：許多國家和地區(qū)有不同的興趣和模式，例如他們喜歡的、他們認為重要的，但我們沒有追蹤這些。

TOPYS：您怎樣定義可以買得起的設計？

HAY：在HAY我們用質(zhì)量和可持續(xù)性來定義買得起的設計。

 

期待有一天Hay的產(chǎn)品也能成為 vintage

TOPYS：你和Mette是工作搭檔也是夫妻，你們是怎樣平衡工作和生活的？

HAY：我們用簡單清晰的方式去劃分事情，我負責家具，Mette做其他所有的，重心在配件。并且我們在成立HAY之前共事過兩年，所以這對我們來說很自然，非常流暢。

TOPYS：全世界的時尚和家居都有一股復古風潮，您怎么看待？

HAY：對環(huán)境而言，創(chuàng)造長久持續(xù)的產(chǎn)品非常重要，我們也期待有一天人們會把我們的產(chǎn)品也當成vintage使用。

TOPYS：你會推薦什么餐廳、酒店、博物館或其他有趣的地方給來哥本哈根的游客？

HAY：哥本哈根現(xiàn)在有許多很棒的餐廳，很難選擇，不過Ved Strande10是我最愛的餐廳之一，可以喝酒，也離HAY House很近。我們也喜歡去Glyptoteket博物館，是從哥本哈根的熱鬧擁擠中難得的逃離。

TOPYS：給年輕設計師一些建議。

HAY：相信你的直覺。試著去學習東西怎么做，將這作為設計新產(chǎn)品的啟發(fā)。過去是強有力的資源，但試著不要被過去羈絆，而要將新技術(shù)應用其中。

Hay House image©HAY

Hay House image©HAY

采訪手記：熱愛設計＋沉迷產(chǎn)品制造＝買得起的設計

采訪Rolf是個體力活，因為他和Mette第二天一早要飛去威尼斯和供應商開會，我們飛到丹麥的當天晚上，就冒著蒙蒙細雨趕到HAY HOUSE與Rolf會面。

身為哥本哈根最美的design store，HAY HOUSE果然名不虛傳，它位于哥本哈根最熱門、也是北歐最大的步行街上，與LV等奢侈品品牌旗艦店為鄰，有著絕佳步行街景觀，卻又躲上小樓、鬧中取靜。一走進HAY HOUSE，溫馨且超高顏值的燈、地毯、沙發(fā)、收納小物——以及店員，都讓人第一眼就愛上。

也許這就是Rolf所說的“直覺”，“關鍵是你看著這只杯子的感覺，喜歡還是不喜歡，買還是不買?！睂Π?，最終真正和消費者對話的，還是產(chǎn)品本身，行還是不行，就看它——還有它的價格了。能這樣解讀設計語言的，大概也只有非設計師出身、自嘲為countryman的Rolf Hay了。

有些報道誤將Rolf寫成HAY的主理設計師，事實上無論他還是妻子Mette都不是設計師出身，但都在家居行業(yè)有著長期的采購和營銷經(jīng)驗。而他們對設計的熱情比我們見過的很多設計師都高。訪談在移動中進行，因為Rolf總是說著說著就去取他最新納入HAY體系的某個盒子，或是帶大家去看那個在技術(shù)創(chuàng)新上突破天際的德國柜子，于是大家跟著他在HAY HOUSE里各種穿梭和探險，興趣是停不下來的馬達。

Rolf沉迷產(chǎn)品制造的另一個表現(xiàn)，在于對中國超強制造力的羨慕嫉妒，用“垂涎”來形容都不為過。他一再向我們強調(diào)，中國有那么強的制造技術(shù)和工廠，你們要好好利用??！

這個熱愛設計同時又沉迷產(chǎn)品制造的男人，有一些不食人間煙火的設計師所缺乏的踏實感，這兩種特性的結(jié)合，恰恰是HAY強調(diào)的“買得起的設計”的基石，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