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擅長演講。我說話經(jīng)常“嗯”、“哦”，不夠連貫。有時腦子反應不過來了，還會卡殼兒。我希望我能成為更好的演講者。但如果在更好的演講者和更好的作家之間選一樣，我會選后者。說到底，我只是希望自己有思想，這更接近于“成為好作家”，而不是“成為好的演講者”。

要想寫得好，有思想至關重要。如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即便是用最樸實的語言來表述，人們也會覺得你很有范兒。但演講則相反：“有思想”跟“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演講者”，幾乎完全是兩碼事。

我最早是在幾年前的一次會議上注意到這一點的。當時有個人的發(fā)言比我的精彩多了。他把開會的人逗得狂笑不止。相形之下，我顯得優(yōu)柔寡斷、笨嘴拙舌。后來，我按照慣例把我的發(fā)言貼到了網(wǎng)上。貼的時候，我努力去回想那家伙的發(fā)言，這才意識到他的發(fā)言根本沒什么內容。

也許對于那些擅長演講的人來說，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對我來說，就如同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原來思想對演講而言，遠沒有它對寫作那么重要。[1]

幾年以后，我聽了一次演講，演講人不光比我講得好，還很有名氣。哇塞，他講得太好了。于是乎我決定仔細聽聽他所講的內容，看看他到底為什么這么棒。聽了大概十句后，我不由對自己說：“我不想成為一個好的演講者。”

成為好的演講者不僅跟有沒有思想沒關系，很多時候甚至會阻礙你的思想。舉例來說，在發(fā)言之前，我通常會先把發(fā)言內容寫出來。我明白這樣做不好；我明白事先擬好發(fā)言內容，會讓發(fā)言者更難調動觀眾情緒。要想博得觀眾的注意，就要把“你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而如果發(fā)言內容是事先擬好的，你的注意力就會一直在觀眾和發(fā)言內容之間搖擺——即便發(fā)言內容你已經(jīng)爛熟于心。如果你想調動觀眾的情緒，最好的方法就是：根據(jù)要講的內容準備一份提綱，具體的措辭可以到時候即興發(fā)揮。不過，如果這樣做，演講時你就沒時間對每句話都進行推敲了。[2]當眾演講偶爾可以激發(fā)出新東西，不過，總的說來，在帶來新想法這點上，當眾演講沒辦法跟寫作相比，因為寫作的時候，你可以不厭其煩地對每個句子都進行推敲。

如果對事先擬好的發(fā)言稿進行充分的排練，在調動觀眾情緒方面，就能做到接近于即興演講的效果。演員就這么干。但這里免不了要對“流暢度”和“創(chuàng)意”作出取舍。在按講稿進行排練的整個過程中，你其實可以不斷改善你的演講內容。演員不會為此糾結的，除非腳本是他們自己寫的——但這只是極少數(shù)的情況。但所有演講者都會遇到這種糾結。我在演講之前，通常會拿著一份打印出來的演講稿，坐在某個角落，努力在腦子里進行排練。但是最后，我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改寫演講內容了。每一次做演講，我的講稿最終都會改得面目全非。結果自然是語氣更不連貫，夾雜更多的“嗯”、“哦”了，因為我根本沒時間去排練那些零零碎碎的新內容。[3]

而如果考慮到觀眾，你會遭遇比上面更為艱難的取舍。觀眾喜歡聽好話；喜歡聽笑話；喜歡陶醉在滔滔不絕的演講里。如果你低估了觀眾的理解力，那么你講得越好，就越像是在扯淡。當然，寫作的時候也是一樣，只是在演講的時候，這種“墮落”更為嚴重。任何人在聽演講的時候，都會比閱讀的時候更遲鈍。演講者在即興演講時，沒時間去組織、推敲每個句子，觀眾也一樣，沒時間對聽到的句子進行思考、消化。此外，在聽演講的觀眾里，個體往往會被周圍人的反應所影響，而個體受到的這種影響，可能會（比演講本身）更為巨大， 這就好像是：低音反而比高音更容易穿墻而過。任何受眾群體都可以被看做烏合之眾的雛形，而優(yōu)秀的演講者利用的就是這一點。我在會上聽優(yōu)秀的演講者發(fā)言，之所以會笑到那種程度，部分原因就是大家都在笑。[4]

那么說，演講一無是處嗎？如果你希望從中獲取什么思想的話，聽演講肯定是不如看作家的作品。而且，并非所有演講都能開啟心智。通常情況下，我去聽演講是因為我對演講者感興趣。有的人，比如總統(tǒng)，沒時間跟所有想見他的人見面，于是大多數(shù)人便選擇去聽他的演講——這是最接近于跟他交談的事情了。

演講還有激勵我做事的作用。很多著名演說家都被描述成能夠激勵人心的演說家，也許這并非偶然。也許公開演講的真正目的便在于此。也許演講便是因為這個才出現(xiàn)的。聽演講時所產(chǎn)生的情緒反應，能成為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我希望這種力量帶來的善舉多過于惡行，但我也不清楚是否真的如此。

【注】

[1] 這里所說的演講不包含學術演講，因為后者情況完全不同。雖然聽學術演講的人也喜歡聽笑話，但他們會（或者說“應該”）自覺地去體會你所講述的新思想。

[2] 這是最糟的情況。實際上，很多時候你可以做得更好，因為演講內容通常是你以前寫過或者談過的，即興發(fā)揮的時候，你只是在重述其中的某些句子。中世紀早期人們喜歡將舊的材料用在建筑上，即興演講跟這個類似。但話又說回來了，這聽起來有點兒不誠實，因為在說這些句子的時候，你必須表現(xiàn)出是剛想到這些句子。

[3] 羅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指出，有一種排練方法可以完善你的演講：大聲朗讀你的講稿，這樣能把稿子中不合適的部分暴露出來。我贊同這種做法，為此，至少有過那么一次，我曾朗讀了講稿的大部分。

[4] 如果觀眾數(shù)量很少，觀眾身份也許不會讓個體變得遲鈍。真正的“墮落”貌似會在觀眾數(shù)量足夠大的時候出現(xiàn)（大概10個人的樣子），這種情況下很難把演講視同對話。

感謝山姆·奧特曼（Sam Altman）和羅伯特·莫里斯審閱此文草稿。

Paulgraham.com : Writing and Speaking

譯者： 鐵蝸牛   原作者： paul graham

Via Yeeyan 

延伸閱讀：Paul Graham是美國互聯(lián)網(wǎng)界的教父級人物，他創(chuàng)辦了Y Combinator這個初創(chuàng)企業(yè)的孵化器，一舉改寫了創(chuàng)業(yè)家和硅谷投資者之間的舊秩序，塑造出創(chuàng)立技術公司的新范式。從2005年成立至今，Y Combinator扶持的初創(chuàng)企業(yè)已經(jīng)達數(shù)百之巨。毫不夸張地說，這里簡直就是億萬富翁的批發(fā)地。（Via 36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