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玩法都能在這兒找到。”拉斯維加斯的城市運營開拓了人類的想象力：城市可以這樣造。它是人類想象力的試驗場。



　　從飛機俯瞰，沙漠中飛來一座孤城。人造沙漠金窟，拉斯維加斯在先，迪拜只能算第二。兩者均為人類想象力與資本結(jié)合的經(jīng)典。

　　拉斯維加斯讓我刷新了對賭城的印象。這里不是黑社會的天下，賭徒醉生夢死的城市。但見一家大小來度假，老年夫婦曬幸福晚年。老虎機無處不在，但人們大多小賭怡情（賭場不設VIP室，不似澳門靠VIP室里的豪賭客賺錢），更多的是沖著代表體驗經(jīng)濟的主題酒店、主題演出而來。

　　拉斯維加斯是美國的縮影——你有最好的平臺、最好的資源跨界組合，世界就會來跳舞，上演美輪美奐的大秀。

　　拉斯維加斯的城市升級，如果以形象作比，是一個草莽之徒，變身演藝人士，又成功轉(zhuǎn)型為西裝革履的會展操辦者的過程。拉城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首先是博彩之都，崛起于沙漠之地；然后是體驗之都打造各種主題酒店、風情旅游，世界能玩的這里都齊活了；現(xiàn)在是國際會展之都。CES（美國消費電子大展）期間賓館價翻倍。國內(nèi)雄心勃勃的市長們夢想一步打造國際會展中心，除羨慕嫉妒恨之外，須好好思量。

　　金融危機陰影還在，但酒店里卻是一派歌舞升平。拉城的治安很好，雖然的士上都有賣槍廣告。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規(guī)定私人可以擁有槍支，以保證人民有最后抗拒政府的權(quán)利。持槍搶劫案件畢竟是少數(shù)。顧客不用怕一出銀行被用槍指著頭、劫匪還能安然逃遁的事情發(fā)生。

　　地陪老張稱，“全世界的玩法都能在這兒找到”。拉斯維加斯的城市運營開拓了人類的想象力——城市可以這樣造：狂放的想象力+細致的執(zhí)行力。
 

 

一座沙漠賭城的升級換代

　　“Las Vegas”源自西班牙語，意為“肥沃的青草地”，沙漠之綠洲。拉城開埠于1905年。內(nèi)華達州發(fā)現(xiàn)金銀礦后，大量淘金者擁入，一度繁榮。1910年礦業(yè)衰落，州政府關閉所有的賭場和妓院。1931年大蕭條時期，為了渡過經(jīng)濟難關，州議會通過了賭博合法的議案，拉城從此迅速崛起。今天它是美國發(fā)展最迅速的城市，沒有之一。 

　　拉斯維加斯一度被世人認定是成人的奇幻世界，一座貪婪之城。經(jīng)大財團收買重整，黑道退出，城市形象一二十年來逐漸刷新。今天它是幻想力之城，云霄飛車就建在大街上邊。

　　2008年的金融危機將拉斯維加斯的房價沖去一半，一棟單體別墅跌至20萬美子，京城一套小兩居的價錢。但誰會常住這樣的房子，面朝沙漠、春暖花開？拉斯維加斯也是過客之城，游客千萬，常住人口也就五六十萬。

　　每年來拉城旅游的3890萬旅客中，購物和享受美食的占了大多數(shù)，專程來賭博的只占少數(shù)。這個曾經(jīng)被人諷刺為“罪惡之城”的賭城，已經(jīng)成為一個現(xiàn)代型城市，一個娛樂之都，一個會展之都。

　　我們受國內(nèi)通信巨頭華為公司之邀參加了1月的美國消費電子大展（CES），但見國際成人用品展正在布展。拉城較著名的會展還有服裝展，即全球歷史最悠久的專業(yè)服裝及面料展覽會，被公認為服裝市場的“風向標”。

　　當然最多的還是各類體驗經(jīng)濟的玩法。你可以玩跳傘，可以登上退役軍艦當一把見習艦長。各類秀更是多得目不暇接，只要備好美金。藍人組合、大衛(wèi)·科波菲爾魔幻等正打廣告。在米高梅酒店我看見該娛樂集團那只著名的獅子，是活的，每天拉出來見客。廣州長隆酒店中餐廳邊的白虎秀想必借鑒于此。

　　常設秀是百樂宮大酒店（Bellagio）里的“O”秀——據(jù)說“O”代表觀賞時的驚訝之情，由世界著名的加拿大太陽馬戲團（Cirque du Soleil）主演。那是擁有81位跨國藝人的堅強陣容的水上表演，極富混搭精神。其中許多雜技技法源自中國傳統(tǒng)雜耍，音樂中還聽到了笛子。中國雜技團絕不具有這樣的跨界組合能力。不少大陸雜技演員紛紛通過各種渠道前來投靠。

　　在拉城你可以欣賞上空秀。但黃賭毒之中，拉城只有賭是合法的。據(jù)解釋，禁止性交易是為維持社會治安。當街可見派發(fā)的應召廣告“You call, I come”，結(jié)果游客發(fā)現(xiàn)只演不做，否則將處以巨額罰款。
“你不用到世界各地去，世界各地的人會匯集到這里”，地陪老張感嘆說。站在百樂宮大堂，世界向你擁來，各色人等像走秀般向你展現(xiàn)他們的風采。他們操各種語言，但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一句話：享受生活吧。

　　拉城總體觀感是紙醉金迷但不糜爛，一切在規(guī)矩中進行。賭場、酒吧可以和兒童樂園平靜共存。當?shù)匾粋€美國中產(chǎn)的年均收入是7萬美元。他們用收入很少部分即能滿足吃飯穿衣。剩下的錢干嗎？玩掉、旅游花掉。

　　在品牌營銷和刺激消費方面，美國一直是中國的老師。各類聲色廣告讓這座沙漠之城熱鬧非凡。在拉斯維加斯我不禁想起中國的文化強國，尋找中國符號，但依舊，我只看到了幾家中餐館子。
 

 

你只看到城市運營的硬件，沒注意軟件

　　無論是售貨員、司機還是酒保，美國從業(yè)者年齡至少比中國同行大一個輩分。不能不令人感慨，年輕人資源的浪費是一個國家最大的浪費。

　　拉城服務業(yè)從業(yè)人員年齡雖老但都很職業(yè)化。職業(yè)化是現(xiàn)代性城市的必需。按歷史社會學家福山的說法，發(fā)展中國家從西方盡管下載六個殺手級應用：競爭主義、現(xiàn)代科技、城市化、法律規(guī)則和私有產(chǎn)權(quán)、消費社會、專業(yè)分工與工作倫理。其中以專業(yè)分工和工作倫理為代表的職業(yè)化是一座現(xiàn)代城市高效運轉(zhuǎn)的基礎。

　　拉斯維加斯大道上世界上十家最大的度假旅館就有九家。各大酒店承接國際會議井井有條，憑的就是職業(yè)化。例如本屆CES會議，參會者只需網(wǎng)上登記，會刊便每日準時放在你登記的酒店房間門口。拉城的國際會展中心并不“雄偉”，相較國內(nèi)某些氣派場館，其空間甚至顯狹小，穿梭車輛在國際會展中心與另一個分會場往來，會議高峰期車輛管理成了問題，全憑交通協(xié)管（許多是志愿者）積極疏通?？茨切┓菍I(yè)的協(xié)管員工的手勢與指令，那表情，都是一色的毋庸置疑、堅持原則、按部就班。哪像國內(nèi)，幾輛特種車就將會展秩序攪成一鍋粥。

　　CES的新聞中心提供免費餐飲、免費上網(wǎng)，進入只需出示網(wǎng)上認證的記者卡。會期緊湊，通常一個會議室每天會排好幾場。一場出來，下一場的人已排隊靜候了。僅一個排隊秩序就看出國內(nèi)外差距。我以為，一個連排隊和交通都遵守不好的社會，沒資格談民主論自由。

　　一座幾十萬人口的城市，每年辦哪么多期國際會展，交通是個大問題。事實上拉城配備了幾個機場，有大型客機的，更有私人小飛機的。打的到各機場不過十來美元，非常方便。聯(lián)想國內(nèi)，每次廣交會結(jié)束時最壯觀的就是打車人潮，綿延幾里，人們翹首以待。

　　賭場是個花花世界，管理卻是相當嚴格。21歲以下者是嚴禁賭博的，他們進入賭場必須有成年人陪伴，也禁止賣給他們酒精飲品；禁止18周歲以下的青少年在周末或節(jié)假日21時后在大道上停留，除非有父母陪伴。

　　賭業(yè)公會實行嚴格的自律機制，對投資人進行嚴格的審查，對各賭場進行嚴格的監(jiān)督，一旦發(fā)現(xiàn)問題，當事人將永遠從允許在當?shù)亟?jīng)營賭業(yè)的名單中除名。對賭場中了頭獎者，如果需要，由兩名警察將其全程護送到在美國任何地方的家中。

　　中國的市長或城市運營商出外考察，可能只看到城市運營的硬件，沒注意軟件。通常硬件容易達到甚至超越，但軟件才是城市運營的硬基礎。
 

 

城市是一盤菜，市長就是廚師長

　　去年拉斯維加斯市長夫妻易位，老婆競選繼任了市長奧斯卡·古德曼之位。古德曼，這位1999年以來拉市最大的鼓吹手曾誓言“要么是最好的市長，要么是最爛的市長”。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在演講時曾拿拉市開涮：“當年景不好的時候，你只能勒緊褲腰帶，不能把上大學的錢扔在拉斯維加斯。”被名律師出身的古德曼揪住了小辮子，非要總統(tǒng)正式道歉。他還回絕了白宮邀請，搞得奧巴馬親自跑到拉斯維加斯見他。

　　當市長前他曾是“黑道律師”，羅伯特·德尼羅主演的電影《賭場風云》曾有他的原型。“假如我能夠保證一個眾人眼中的壞人的權(quán)利，那么，普通人就能夠獲得更大的安全感。”這是他的辯詞。 

　　古德曼擦亮了“賭城”這塊金字招牌，使之變?yōu)槭澜缂壍膴蕵分肌９诺侣f：“我是個賭徒，喜歡對任何變化的事物下注，甚至曾就一只蟑螂會往哪個方向調(diào)頭下注。”他跟賭場老板們更是親如一家。不少賭場將古德曼市長的肖像印到了籌碼上。有學生問：“假如要把你丟棄在沙漠，你最想帶什么東西？”古德曼答：“一瓶龐貝藍鉆特級金酒，加一個艷舞女郎。”他是該金酒的代言人。不過，他把每年10萬美元的工資捐給了慈善機構(gòu)。

　　金融危機只是對地產(chǎn)打擊大，而拉城的游客量反而增加。古德曼交給夫人市長的規(guī)劃是建立城市中心花園，并將建一座黑手黨博物館，讓這座城市笑看自己的過去。這是一個真正有自信的城市。

　　假如城市是一盤菜，市長就是廚師長，賭場老板、大堂經(jīng)理、發(fā)展商、策展人、秀場辣妹等都各司其位，每人分包式動作，做好自己的小菜，聯(lián)合炮制出一盤叫城市夢幻的大菜。

　　當然，城市最精彩的菜還是有趣的個人。一個開放的城市，定能將世界上有趣的人吸引過來。在拉城有趣的事不是賭博，而是結(jié)婚。享有“世界結(jié)婚之都”稱號的拉斯維加斯有個永不關門的婚姻登記處，平均每年有近12萬對男女到這里登記結(jié)婚，其中外地人和外國人占七成。只需出示證明文件，駕照亦可，然后支付60美元的手續(xù)登記費，就可以在15分鐘內(nèi)拿到結(jié)婚證?？梢栽诮诸^隨便拉個陌生人當證人，條件當然是給對方幾十美元的小費。

　　城市就是這樣，城市這道菜要好吃，首先要讓市長這個廚師長興奮起來，完成其構(gòu)想，這樣才能讓城市居民快樂。古德曼市長與商家打得火熱，頭像印上籌碼。
 

 

中國人如何融入西方主流？

　　中國人已進入國際舞臺，只是還未學會如何跳舞。華為去年被《中國企業(yè)家》評為國際化得分最高的國內(nèi)企業(yè)。如何融入他國文化仍是個問題。據(jù)稱華為的國際化路徑是：先“賣國”，再賣品牌，最后賣產(chǎn)品。所謂“賣國”就是靠國家形象營銷，否則西方某些人士還以為我們梳著辮子呢。想起幾年前《新周刊》采訪張頤武教授引發(fā)“一個章子怡、姚明勝過一萬個孔子”的爭論，民眾覺得這個論點有辱先師，但你真走出去你就明白了，正確的國家營銷路徑是先章子怡、姚明再孔子。

　　我在米高梅酒店大堂等人時，一對黑人男女上來搭訕，問我酒店如何。我們中國人通常是不跟陌生人說話的，包括不點頭致意。在美國的規(guī)矩是，你可以跟別人打招呼，有困難時路人也會來幫忙，但假如你給鄰居家分享你做的菜，可得小心了——這是什么做的？吃壞肚子還得打官司。

　　我們一行的地陪老張是個當?shù)厝?，在拉城置了業(yè)。但他一部分腦子還留在大陸，比如喊大伙啟程時他來了句“把虎搭著牽著馬”，樣板戲的老臺詞。老張問起微博的用法，因為曾有客人一路走一路發(fā)微博。這東西真有這么好嗎？我說跟國外不同，中國人只剩下這幾個表達渠道了。

　　華人融入西方主流社會一直是個問題，我歸結(jié)為思維原代碼不同。我聽出了老張的孤獨。他說電影《非誠勿擾》中烏桑那句“不缺錢就缺朋友”讓他想哭。他一個人橫穿美國大陸時幾度想哇哇大哭。國內(nèi)某些人士到海外得了自由卻沒了聽眾，“他們上臺，就這素質(zhì)，一樣搞腐敗”，這是老張的評價。

　　“慈善是通往權(quán)力大門的票證。”巴菲特為此獲美國自由勛章。要介入美國主流社會除價值觀認同外，主要看實力。老張說中國某富商前幾年給母校耶魯捐了888萬美元，他和子孫今后的社會地位必將不同。不少華人投票給少數(shù)族裔總統(tǒng)，其實奧巴馬并不能給華人帶來額外利益。給自己帶來利益的，永遠是你歸屬的政治團體。無團體，無利益。關鍵還在經(jīng)濟實力。

　　在美國，我見過最性感與最不堪的身材。這就是美國的多樣性。民主自由就是保證多樣性：你不知道哪個物種會在將來競爭中優(yōu)勝。排外和壟斷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物種全面退化。

　　美國就是一個物種全面開放的競爭場所。印地安曾有兩個驍勇善戰(zhàn)的部族，把美國人打得夠戧。這兩個部族名字深深刻在了美國白人的腦海中——切諾基和阿帕奇，使之不得不用現(xiàn)代利器向印地安人致敬。若你問我，切諾基和阿帕奇部落的后人在干什么？表演和收門票。物種競爭就是這樣殘酷。

　　說起國際化城市離不開美食大餐。拉城有PANDA、CHANG等連鎖中餐，也有日韓料理，但更多的是墨西哥菜。美國本邦菜著實乏味，或者根本沒有本邦菜一說，只是食物而已。

　　中美對比：雞蛋是一樣的雞蛋，月亮是美國的看著大一些，因為空氣透明度好。只是臉不同，尤其青少年，“一張張沒有被欺負過的臉”（陳丹青）。制度改變?nèi)说男袨椋瑖鴥?nèi)去的無論如何跋扈，到美國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

　　若說美國是“好山好水好無聊”，難道中國是“好臟好亂好有趣”？那么橫批就是：美中不足，Chinese-American is not enough。

　　趕飛機時拉著兩箱子急急促行，一個文身的壯漢替我開門。他不是保安，只是路人甲。PS：拉城電梯是等人的，人不上門一直開著，不會猛不丁夾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