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來 常被人說不太像雜志 ——TOPYS專訪idea雜志主編室賀清德
撰文/ Vivi @TOPYS
日文翻譯/ 戴勇強
錄音整理/ ankie77@TOPYS
采訪地點/ 東京,idea雜志 誠文堂新光社
采訪人/ Vivi@TOPYS Ramble @TOPYS
image © ECAL/Prune Simon-Vermot /idea雜志主編 室賀清德 Kiyonori Muroga
殿堂級刊物的幕后團隊
TOPYS:我們非常好奇,作為平面設計界殿堂級別的刊物,idea背后的團隊構成是什么樣的?
室賀清德:最近雜志的編輯工作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之前10年,一直是我和另外一位編輯共同負責雜志編輯部分,而設計部分是委托白井敬尚先生的設計工作室。今年年初編輯人員人數(shù)上稍微增加了一些,設計的人員也有了些變化。
TOPYS:您是東京大學文學部出身的,最后是怎么想到要從事雜志編輯和設計的工作?
室賀清德:我在大學的專業(yè)本身也和藝術、美學有關,所以本來就和設計有很多交集。大學的時候我就經(jīng)常做一些編輯類的兼職工作。90年代初,dtp(電子化字體設計)開始出來了以后,我覺得這是一種非常新的東西,就開始慢慢對設計也有了興趣,就這樣開始了設計和編輯兩邊的工作。畢業(yè)的時候當時剛好碰到idea有個編輯募集,于是就應募來idea。
TOPYS:idea認為優(yōu)秀的編輯或媒體人最重要的素質(zhì)是什么?
室賀清德:對自己要有清醒的認識并且具備辨析自我的能力,雖然自己本身對這個也不太擅長(笑),但是對于個人而言,這項素質(zhì)在將來會變得尤其重要。
一期雜志的產(chǎn)生
TOPYS:能不能為我們分享一下制作一期idea雜志的過程?比如說從選題、內(nèi)容籌備,到最后的排版與出版。
室賀清德:idea雜志沒有說每期有一個固定的題目,都是通過搜查很多自己感興趣的資料,然后篩選、設計,做一個類似研究的過程,最后把它們綜合起來,定一個題目做一期idea雜志。
一開始是先做一個目錄出來,然后根據(jù)目錄展開內(nèi)容。一般先是畫手稿,畫完再和設計師交流,然后類似像我手上的圖紙這樣做一個架構出來,最后印刷成冊。
按照這種流程我們會一邊拍攝需要的東西,一邊跟設計師進行交流,然后進行排版,最后雜志暫時做一個假定完成的樣本。大家都是專業(yè)的設計師,可能看一眼這張圖紙上畫的東西也就差不多能夠明白了。
我剛從事這份工作的時候還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電子化作業(yè),而是攝影出來后,再嘗試排版(手繪),而現(xiàn)在電子化之后的雜志設計出版存在一個難點,就是它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呈現(xiàn)具體效果。以前做書都是像預定好的直接裁剪,或者看手稿就知道最后印刷出來的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用電子化的話,簡單說就是版本管理(Revision control),電腦上設計好的排版差不多了,文本就從開始一直排到最后,這樣做不太清楚最后成品具體出來是個什么樣子,修改就比較難。對于雜志的編輯和設計師來說,如何判斷完成的效果,如何修改數(shù)據(jù)是現(xiàn)在一大課題。
image © Yoshihisa Shirai 白井敬尚 /Sketch for Idea No. 321 Jan Tschichold Issue 一期idea雜志的過程展示
TOPYS:現(xiàn)在在雜志的傳播上可能會有很多技巧,但是也有很多人一直堅持內(nèi)容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想了解一下室賀主編怎么看待這個觀點?
室賀清德:雖然現(xiàn)在有很多信息都可以直接在網(wǎng)絡上搜索簡單得到,但作為編輯者職責來講信息編輯仍然是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呈現(xiàn)給讀者精致的內(nèi)容。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對編輯者來說內(nèi)容最重要,所以他寫完稿子之后就會直接拜托交給設計師。但后來有些人自己編輯完內(nèi)容之后,認為內(nèi)容的呈現(xiàn)也非常重要,所以會去和設計師做很好的溝通,讓設計師能夠更好將內(nèi)容和設計結合和呈現(xiàn)出來。我認為這點非常重要。
TOPYS:idea創(chuàng)立之初是為了輸入歐美的優(yōu)秀設計,如今日本設計自成一派,那么在全球化的影響下,如何平衡雜志中歐美設計與日本本土設計的內(nèi)容?
image ©idea雜志 第一期封面(1953)
室賀清德:很難的一個問題,經(jīng)歷九十年代的電子化后,許多設計師擔憂技術的改變帶來的全球化會導致設計界崩潰。對于idea來說,無論是歐美還是日本本本土的設計,只要是創(chuàng)新的想法,都會階段性地收集、總結出專題版塊,給讀者一個多元化的內(nèi)容。
近年以來,全球化開始擴大影響。在這個環(huán)境之下,作為一本雜志,經(jīng)營品牌有很多需要考慮的問題,經(jīng)濟政治背景是作為一個雜志編輯需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比如說需要關注歐洲甚至全球市場環(huán)境的變化。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從這種視角觀察全球化,觀察設計帶來的變化也是很有意思的。
雜志生存手冊
TOPYS:在中國國內(nèi)的話大部分雜志運營都不是靠雜志本身的銷售,而是靠廣告收入,但是idea的廣告卻少到幾乎沒有。我們想知道idea在運營方面的策略是怎樣的?
室賀清德:在日本也有一類雜志以廣告收入為主,但雜志本身就沒有那么容易賣得掉。idea是屬于另外一種類型,它不靠廣告收入,而是靠銷量來維持運營。
但idea并不完全拒絕廣告,也是希望能夠接收一些廣告。但是縱觀這十年之內(nèi)的整個日本雜志界,很多雜志已經(jīng)消失了,所以雜志本身作為廣告媒體,是沒有那么多的市場份額的。當下整個出版業(yè)就是這么個環(huán)境。
TOPYS:我相信這和電子化是有密切關系的。閱讀電子化其實是個全球性的問題,也對人才流向有了很大影響。比如說在中國,很多平媒人員因為編輯基本功很強所以很容易流動到很流行的網(wǎng)絡媒體上去,同時平面媒體也很希望吸收一些有網(wǎng)絡媒體運營經(jīng)驗的人來推動一些變革。想了解idea在人員上有過這種構思嗎,例如吸納一些從網(wǎng)絡媒體過來的人?
室賀清德:暫時還沒有,但是我們有考慮過把現(xiàn)在的編輯工作向更多的媒體平臺去展開,就是往網(wǎng)絡雜志、電子書的方向,或者更多的領域延伸。但現(xiàn)在還沒有具體落實到執(zhí)行部分。
TOPYS:其實idea作為一個印刷雜志,很有特色的部分其實是它的印刷工藝與技巧。如果推出網(wǎng)絡雜志,我們想知道idea對這一塊是怎么樣的構思?
室賀清德:剛剛提的那個問題可能是最近十年來討論最激烈的問題。當然idea也考慮過這兩方面的問題,但是我認為紙媒和電子媒體各有各的表現(xiàn)特性與互相不可取代的地方,長時間內(nèi)兩種媒體可能還是會處于同時并行的狀態(tài),相互都有存在的價值,在將來各自會有其發(fā)展的可能性,在各自的領域盡量最大限度發(fā)揮優(yōu)點就很好。
讓過去過去,讓未來到來
TOPYS:idea創(chuàng)刊已經(jīng)60多年了,一個雜志能堅持了60多年一定是有一種精神在里面,您覺得idea雜志的精神是什么?
室賀清德:idea創(chuàng)刊是一九五三年的事,到現(xiàn)在60多年了。
idea的前身是廣告界雜志,成立時間更早,在一九二幾年,當時主要是向日本引進一些海外思想比如設計理念。后來因為戰(zhàn)爭,廣告界??艘欢螘r間。直到五幾年的時候,廣告界想開始續(xù)刊,當時做的新刊名字就決定叫作idea。
image ©idea雜志 前身廣告界封面
具體說idea跟廣告界相比的區(qū)別,就是它比廣告界更加國際化一點。當時主要是把美國以及歐洲設計師的作品文章翻譯成日文,在日本推廣介紹,同時也介紹很多日本的設計師。當時剛好成立了日本宣傳美術協(xié)會,這個協(xié)會的性質(zhì)有點像設計師俱樂部,里面的人非常有名也很有實力,所以就盡量介紹他們寫的一些東西以及作品,使他們的理念得到分享。
以上這兩個側面,基本上這也就是六十年來idea秉持的理念與精神。
TOPYS:剛才您提到日本的出版業(yè)也面臨著很多挑戰(zhàn),想順便了解一下日本書店的生存狀況是怎么樣的?
室賀清德:整體看來當然是不景氣。但是到今天,看書還是有很多很有意思的地方,比如說一些書籍設計。像這本書(指idea 第368期),就是介紹從1990年開始到2014年日本整體平面設計發(fā)展的狀況,你可以看到很多很漂亮的書籍設計。盡管如此,不可避免書店還是一個很衰落的狀況。
image ©idea雜志/idea368_front cover idea368期封面
不過我們很關心中國書籍的發(fā)展,中國做了很多形式很豐富的書,在日本其實還是不多見的。(您是從哪些渠道接觸到這些中國書籍設計的?)去年的一個中國書籍裝幀的展覽中看到很多作品,包括跟隨杉浦康平先生也見識過很多中國書籍設計作品,同時也去過四川、上海、北京等地看過不少作品。通過這些種種渠道,了解了中國設計的一些狀況。
不過在日本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對出版業(yè)很感興趣,也加入到了出版行業(yè)的行列中去,很期待這些年輕人接下來的表現(xiàn)。
image ©idea雜志/idea368_368-event141215-0081/368-event141215-0007/368-event141215-0064/ idea雜志368期內(nèi)頁展示
TOPYS:在未來,雜志將以何種形態(tài)在生活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室賀清德:過去雜志的銷量是衡量一本雜志好壞的重要標準,如今雜志的內(nèi)容越來越偏向于小眾文化,涉及的領域越來越繁多、細化,但很多有趣的內(nèi)容并未被雜志業(yè)界發(fā)掘,因此雜志的趨勢會是融入生活中未被發(fā)現(xiàn)的有趣內(nèi)容,這樣的雜志會非常有意思。
TOPYS:在中國,雜志一般被看做淺閱讀,而書籍是深閱讀;那么在日本,idea是面向設計專業(yè)人士的閱讀還是面向大眾的閱讀?
室賀清德:雜志的誕生便與書籍有所區(qū)分,idea創(chuàng)刊的時候可能目的也是淺閱讀,但是一直來價格比較高,60年來也常被人說不太像雜志,雜志適合快速地看(單純快速看圖,信息量也挺豐富的),而書籍能深入閱讀,但是換我自己角度講當然不希望讀者只是看看圖而已,而是希望讀者能深入去讀。
TOPYS:主編平常資訊學習的渠道是通過網(wǎng)絡多一些還是紙質(zhì)的多些?
室賀清德:兩方面的閱讀都是存在的,我也經(jīng)常去二手書店看看逛逛,去書店特別是二手書店翻翻老書、發(fā)現(xiàn)有趣的事情,會想現(xiàn)在這件事情發(fā)展成什么樣子,會不會還有人知道同樣的事情,是一件非常有樂趣而且可能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的事。
后記
這是一家神奇的雜志社。
去之前,就有很多設計師朋友在念叨idea在他們心目中是如何神一般的存在。
而這樣一家神一樣的雜志社竟然隱居在一個稱得上破舊樓房的一隅,旁邊是一個牙科診所。
辦公室略顯簡陋,我們在幾乎不怎么隔音的會議室,開始了這次交流。
一切都顯示出一種陳舊的、甚至衰敗的氣息。
每一次類似探訪都似乎是唱響紙媒的一曲哀歌。
但這當然不是全部。
這樣一本雜志,每期售價約合人民幣近200元,在日本也算是高價刊物,卻仍然受到日本國內(nèi)以及很多海外設計師的喜愛和追捧,讓它至今以零售為主要維持方式,也堅持以各種印刷制作工藝炫耀于世。
當然,很多東西也在悄悄改變,比如讓很多讀者引以為傲的“不接廣告”“不做線上”。
改變不是壞事。
我們期待一個漂亮的轉身,或者仍然堅定地前進,畢竟,活下去,才有可能。
拜訪結束后,翻譯突然告訴我,室賀清德雖然低調(diào),卻也是個神人,比如,他竟然精通中文,特別是古文可能比多數(shù)中國年輕人都好。
驚詫之余,也更相信,以idea幾十年的積淀和它身后那群功力深厚的編輯者,無論紙質(zhì)還是電子,idea一定能繼續(xù)找到它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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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dWalk對話日本#
2015年5月,TOPYS MindWalk主題旅行日本站迎來第一次“觸動”。這次為期8天的主題旅行繼續(xù)圍繞日本設計的方方面面進行,拜訪了武藏野美術大學、mt膠帶之父居山浩二、日本設計中心、色部設計研究室、idea雜志社等機構,并與它們的創(chuàng)始人或負責人進行了深度座談交流。 #MindWalk對話日本#正是這些交流的整理與分享,將在TOPYS網(wǎng)站及微博微信平臺陸續(xù)發(fā)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