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鎮(zhèn):飄在理想上的文藝飛地


景德鎮(zhèn)很“土”。
我在這里遇到的第一個出租車司機,帶給我最直觀的印象。他黑黝的臉上,泛著一層土土的光,言談透露著樸實的氣質(zhì),對自己的城市提不上來興致。
景德鎮(zhèn)的街道也是土土的。這座從泥土里捏出來形狀的城市,曾以瓷都聞名遐邇。如今,它被遺忘在城市化進程中,經(jīng)濟發(fā)展滯慢了半拍,連路邊的建筑都停頓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
即使走在靠近市中心的街道,映入眼簾的多是一些凋敝的大樓、搖搖欲墜的木窗戶,好像時刻有人準備離開。如果要拍一部上個世紀70、80年代的電影,那景德鎮(zhèn)當是首選的取景地。
低矮的巷子里也許是大瓷廠曾經(jīng)的辦公地和生活區(qū),或者藏著某一個工藝大師。在他們手里的土胚是謀生的寄托,保留傳統(tǒng)手工藝的世界。

與之相反,鎮(zhèn)上的年輕人的穿衣打扮,絲毫不輸一線城市的文藝青年。言談舉止之間,訴說著來自遠方的新鮮,和這里有一種土和空氣相離的分層感。
在景德鎮(zhèn),4000塊錢可以付一年的房租。因為實現(xiàn)理想的成本如此之低,吸引一些懷揣著理想的人紛紛前來。他們有的專程來學習學陶藝,有的僅僅是想實現(xiàn)開一家小店的文藝夢想,還有一批各地飛來的選品獵手,他們專程來這里購買城里人需要的文藝養(yǎng)料。
在這里,倒是不會羞于談品味、審美、理想,這些話題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在日子里碰杯相撞。
一邊是落在泥土里結(jié)實的日子,一邊是飄在理想之上的文藝。兩者因泥土相連,產(chǎn)生了奇妙的聯(lián)系。景德鎮(zhèn)的包容并蓄,也正是如此,你可以在這里找到理想主義的一百零八萬種活法。




以什么切口,可以快速鉆進一個城市的日常呢?菜市場就是一個窺視本地人餐桌的的窗口。撫州弄口油條就藏在一個菜市場的旁邊,經(jīng)營多年,是當?shù)厝俗類鄣脑琰c。
它家的油條包麻糍,讓離開景德鎮(zhèn)20年的朋友提及時還心生懷念, “油條包麻糍都是我們小時候吃的東西。”酥脆的油條劈開,中間塞上軟糯的麻糍。舌尖先碰到酥脆的油條,接著在米餡里溫柔落地。咸甜交匯于味蕾之上,地道的好味就落了胃。
景德鎮(zhèn)人還特別篤定地強調(diào)了一下?!澳阍趧e地吃不到的?!?/p>
時間:6:00-14:00
地址:解放路撫州弄燕子理發(fā)店對面



景德鎮(zhèn)的市集遍地開花,陶溪川夜市、明清園市集……在這里,你不是在逛市集,就是在去市集的路上。
相比較之下,作為一個品牌創(chuàng)意市集的樂天市集,規(guī)模雖小,但以“年輕人的創(chuàng)意力”著名。它的準入門檻較高,市集上的作品,每月必須交由陶社評比,經(jīng)過層層篩選,才能夠出現(xiàn),“富有創(chuàng)意的表現(xiàn)力”就是入圍的重要標準。

攤主多是景德鎮(zhèn)的學生或文藝青年,懷揣著陶瓷夢,而一方小小的攤位,就是兜售夢想的地方。他們的作品比較稚嫩,談不上成熟,但勝在造型新奇,透露著年輕人的生氣和活力。
如果你不是社恐型人格,興許可以和攤主們聊聊天,快速以“物”交到興趣相投的朋友。因為手作器物都隱藏著獨一無二的小宇宙,藏滿著攤主的個性和故事。
時間:周六上午09:00-12:00
地點:景德鎮(zhèn)市珠山區(qū)新廠東路雕塑瓷廠內(nèi)



樂天市集只有早上3小時。第一次來逛市集的人,走馬觀花看一遭,和攤主們聊幾句天,時間就沒剩多少。如果你趕不及,那么去園區(qū)里的選物店,興許可以遇到心儀的寶貝。
低矮的店門口擺放著幾把精巧的椅子,供人休憩。我還沒走進去,就被招牌擊中了心里的弦?!癷f finding”、“一方庭”,這中英文諧音梗玩得靈巧,可見店主的文學修養(yǎng)。

這家選店不到50平,物品琳瑯滿目,卻被置放得錯落有致,亂中有序,站在其中卻不顯拘束,這得益于店主的細膩的設(shè)計。為了增加這方小店的通透感,店主還特意在一面空墻上擺放了張以假亂真的窗戶油畫。

店里兜售的陶瓷作品,多來自本地的年輕作者。除了陶瓷,還包含中古家具、包包首飾等,讓人驚嘆店主對選品輕巧細膩的追求。 景德鎮(zhèn)的選品店概念在最近幾年興起,一方庭算是最早嘗試經(jīng)營的那個。

店主小蕾的先生是本地人,除了經(jīng)營選物店,他也在自己的公眾號里梳理景德鎮(zhèn)的故事。當然他們也在關(guān)心景德鎮(zhèn)的未來。在選品的時候,他們會特別照顧剛來景德鎮(zhèn)的新人。
對于一家選物店來說,選擇和有名氣的作家合作是一個比較穩(wěn)妥的做法。小蕾卻非常堅持:“絕對一等的好并不是我想要的,對于景德鎮(zhèn)而言,有更多的年輕人可以待下來做陶瓷才是最重要的?!?/strong>


有時,他們會挨著攤位分發(fā)小吃,冬有羊肉湯,夏有綠豆水。我去拜訪的那天,剛好碰見店主小蕾拎著籃子,挨家挨戶地分發(fā)彼岸花和消暑的冰粉。
對于這些飄在景德鎮(zhèn)的攤主來說,一方庭宛若寄托處一般,是一個有人情味的存在。
營業(yè)時間:14:00-22:00
地址:樂天創(chuàng)意市集的入口處



坐在八卦桌上不到1分鐘,喧囂的江西話便灌進耳朵里,那一刻,我和同伴都篤定,我們來對了吃飯的地方。
本地阿姨見你坐下,像是陀螺一樣拿著菜單轉(zhuǎn)過來,要你點菜。她還沒等你把點餐單交給她手里,就順勢卷走,再飛速轉(zhuǎn)到另一邊。不消一刻鐘,一道道菜又被陀螺阿姨運到了桌上。她就像是景德鎮(zhèn)的辣——豪爽直率的熱情。

在中國的嗜辣版圖上,江西必須占有一席之地。僅僅是辣椒炒菜系列,就占據(jù)了我們桌子的半壁江山。
熱的冷粉,粗如筷子,口感嫩滑,扮上各種佐料,油香味四溢,帶著辣味沖到天靈蓋里。其中,辣炒田螺,讓我印象比較深刻,連汁帶肉一起吸出來,那股辣勁兒順著舌頭直接鉆進毛孔里。
相比于四川的麻辣,湖南的香辣,江西菜的辣倒是熱鬧得很,咸辣結(jié)合,特別生猛。
江西哪里是小透明阿卡林省,明明是一個隱藏的美食大省。
時間:11:00-14:00,17:00-20:30
地點:瓷度大道豪德貿(mào)易廣場



“景德產(chǎn)佳瓷,產(chǎn)瓷不產(chǎn)手,工匠四方來,器成天下走?!?/p>
景德鎮(zhèn)的御窯廠,就是明清兩代為供應(yīng)宮廷所需瓷器而設(shè)立的機構(gòu)。而景德鎮(zhèn)的前世,都在這里。
窯火已經(jīng)熄滅很多年了,御窯廠遺址里還珍藏著曾經(jīng)的吉光片羽。從南門進去兩側(cè)分別是明代作坊遺址和珠山南麓明代窯爐遺址,在斷壁殘垣中,依稀可見老御窯廠當年的生產(chǎn)狀態(tài)。

走過長長的甬道,就能碰見窯業(yè)遺址,了解考古的朋友們還可以找到以前的盜洞痕跡。這里還保留了一座舊時的陶瓷手工坊,你可以看見一個陶瓷從和泥、拉胚到燒制的全過程。
穿過窯業(yè)遺址,就到了在整個御窯廠遺址公園最亮眼的所在——御窯博物館。御窯廠博物館紅磚拱形結(jié)構(gòu),常見拱券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柴窯。徜徉其中,很難不去想象百年前在這里發(fā)生的窯廠往事。
時間:8:00-17:30,16:30 停止入場
地點:珠山中路187號



在景德鎮(zhèn),土就是陶瓷的宿命。在御窯廠里,可以看到土的過去;而在一森泥社,正在續(xù)寫土的命運。
這家創(chuàng)立于2016年的年輕工作室,倒是頗有破舊立新的先鋒感。他們將視線投向了做陶瓷的材料上,講述泥土的故事。

店面以白色為主要色調(diào),幾乎沒有多余的擺件。它留出足夠空蕩的空間,擺放著各式的玻璃罐。這些瓶瓶罐罐沿著橫線水平規(guī)規(guī)矩矩的排列,透露著嚴謹?shù)年愒O(shè)思考。我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來到一個化學工廠。
沒錯,一森泥社就是一家泥土實驗室。他們在做的事情,就是以理科思維,改寫人們對泥土的認知。

據(jù)了解,這些玻璃罐里裝的是有咖啡豆、雞蛋殼、土灶灰、仙人掌,或者處理的生活有機垃圾,都是他們從自然生活中收集的制作瓷器的原料。這些材料變成土,活成泥,最后就變成了一個瓷器。

主理人還介紹道,他們正在建立一個“泥土基因數(shù)據(jù)庫”,征集全國的家鄉(xiāng)“土特產(chǎn)”,變成陶瓷器物,再開辦鄉(xiāng)土色標展覽。他們的故事吸引了《很高興遇見》你劇組的藝人們。當然如果你也欣賞他們的理念,還可以在他們的工作室里,做一件自己的陶瓷帶走。
時間:10:00-21:00
地點:長虹金域F5-03二層



景德鎮(zhèn)就像一個巨大的博物館,不止在收藏著和陶瓷有關(guān)的一切,也收納著新奇的生活方式。
景德鎮(zhèn)的陶藝家們,有些住在城里,有一些住在鄉(xiāng)下。他們改一棟老房子,自己種菜做陶,不亦樂乎。知音和其弈就是其中一位。
其弈是一名自由陶藝創(chuàng)作者,他在景德鎮(zhèn)陶瓷大學畢業(yè)后,就在山里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知音十年前第一次來到景德鎮(zhèn),認識了他,并決定留在這里。兩人的家就在景德鎮(zhèn)旁邊的湘湖村里。

走出他們家?guī)撞剑e目便望見綠水青山、綠野蒼林。這間房子青磚灰瓦,簡單樸拙,墻壁沒有太多的裝飾,還是裸露的水泥,他和周邊的環(huán)境自成一體。

一樓有展廳、工作室和周末咖啡館,展示著器皿,也提供自己烘的咖啡豆和自釀的酒。二樓設(shè)置了他們的臥室,還有民宿。早可遠眺對面青山觀日出,天色四合時分可以賞日落。
這對神仙眷侶,他們隱居山水間十年。這樣的生活在別人眼里夢寐以求,但對他們來說,這只是關(guān)于一個藝術(shù)家的生活實驗場。

其弈很希望一個人去完成一件事情,比如從田里、山里挖泥巴做陶瓷,依著自己的興致,燒制不同形狀。
這種自給自足的創(chuàng)作觀念,也被其弈帶到生活里。從建房子開始,搭窯、種菜園,其弈幾乎全部親力親為,連烘咖啡的器皿都是自己親手燒制的。
相較于城市里快生活,這樣返璞歸真的日子多少顯得緩慢??稍谒磥?,“陶器和時間的關(guān)系更大一些?!碧掌魅绱?,生活的道理更是如此。


時間:咖啡館周末開放,民宿需要預(yù)約
地點:景德鎮(zhèn)周邊的湘湖村



還沒睡醒,就被同伴拉扯著,飄到鬼市。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 手電筒的燈光影影綽綽,像是幽靈一樣浮動。
青銅陶瓷玉器玩石錢幣,字畫書札煙標郵票古籍,這是普通古玩市場常見的景象。但是在景德鎮(zhèn)的鬼市里,這里最特別的舊貨當屬碎陶瓷片。鬼市剛剛開始的時候,隨處可以聽到“嘩啦嘩啦”倒瓷片的聲音。

這些碎寶貝來自明清時期。景德鎮(zhèn)過去是官窯產(chǎn)地,對于出品嚴格控制。只有最精美的瓷器才選送進京,剩下的全部就地砸碎掩埋,不得流入民間。而如今,這些碎瓷片就流通在了鬼市上,供古玩收藏家尋寶,零碎地訴說著過去的故事。而手里的燈光,就是探索景德鎮(zhèn)歷史的鑰匙。 當然行家看門道,作為外行只能聽個故事。
游魂還沒從眼前的奇景里回過神,攤主們天馬行空的故事,已經(jīng)迎了上來。攤主看你停駐在攤前,對著一件舊物發(fā)呆。還沒等你要追問,他抬手一揮,“元朝的”??梢娫谶@里沙里淘金,不僅僅靠的是運氣,更需去偽存真的眼力。
難怪,人們說起“鬼市”的時候,他們不說逛,而是說“趟”。意思就是這里面水深,買東西要小心。
時間:周一3:00-11:00
地點:景德鎮(zhèn)曙光路古玩鬼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