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海,抓住夏天的尾巴 | 靈感手抄本

在信息媒介還沒有這樣發(fā)達的過去,書籍和文字也曾經(jīng)是“剛需”。在天寒地凍的北回歸線以北生活的人,無法僅靠想象構(gòu)建出施特勞斯筆下那個南半球赤道附近憂郁的熱帶,于是有了施特勞斯;歐洲貴族們坐在古堡里一邊悠然地喝著下午茶,一邊盤算著遠東神秘大地上生出的神秘文明,于是有了斯文·赫定這樣集亡命之徒的貪婪與天才的激情于一身的探險家。
文字曾經(jīng)是信息的主要載體,假如輔以想象力的翅膀,便能夠“坐地日行八萬里”,直到飛機高鐵、影音技術(shù)、互聯(lián)網(wǎng)智能手機出現(xiàn)。
后疫情時代,再次受制于物理空間禁錮的我們,厭煩了大數(shù)據(jù)投喂的視覺快餐之后,能否憑借文字的草蛇灰線找回鑄風成形、編沙為繩的想象力?不妨跟我們一起去“看?!保囋囉梦淖肿プ∠奶斓奈舶?。
沒有看海的夏天是不完整,趁夏天還拖著長長的尾巴,無聲游蕩在八月的天光里,你伸手,或許還能捉到一絲涼意。

1、在近黃昏時驅(qū)車回旅館真是愉快,大海的上方的色彩來得神秘而艷麗,像童年時所見到的瑪瑙和玉髓飾物,綠得像茉茶,藍得像肥皂水,又像純醪的渥丹,看見人們在家門口外吃飯,聽到鄉(xiāng)間咖啡室的葡萄藤架后面機動鋼琴吵耳的丁冬聲,真是開心。他們從黃金斷崖那里轉(zhuǎn)彎,在兩旁光線越來越暗,一層又一層的綠蔭中朝旅館馳去時,月亮已在高架渠的廢墟之上徘徊了……
——菲茨杰拉德《夜色溫柔》
2、麥夫魯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那里看見了大海。在暮色里,大海如夢境般幽暗,如睡眠般深沉。涼爽的晚風裹挾著芳香的海藻味迎面拂來。對岸,城市的歐洲部分燈火闌珊。不是大海,是這第一次看見的燈火,讓麥夫魯特永生難忘。
——奧爾罕·帕慕克《我腦袋里的怪東西》
3、在伊斯坦布爾這樣一個偉大、歷史悠久、孤獨凄涼的城市中游走,卻又能感受大海的自由,這是博斯普魯斯海岸之行令人興奮之處。強勁的海流推著游人向前進,令人精神煥發(fā)的海上空氣中絲毫不見岸上城市的煙塵與喧囂,游人開始覺得這兒畢竟還是享受獨處、尋求自由的地方。貫穿城市中央的水道有別于阿姆斯特丹或威尼斯的運河,或是把巴黎和羅馬一分為二的河流:強流穿過博斯普魯斯海,海風和海浪隨時掀動海面,海水深而黑。
——奧爾罕·帕慕克《伊斯坦布爾:一座城市的記憶》
4、發(fā)育不良的小棕櫚樹和奇形怪狀的橄欖樹散布在小樹林里。穿過樹林,在通往懸崖邊緣的陡坡上,有座部分蔭蔽在高大海松中的小圓丘。我把自行車靠在樹旁,他也照做。我指著通往崖徑的上坡路給他看?!澳憧?!”我興高采烈地說,仿佛是在展現(xiàn)比我為自己說的任何話都更動人的東西。安靜無聲的小海灣就在我們正下方。毫無文明的跡象,沒有人家,沒有防波堤,也沒有漁船。
——安德烈·艾希蒙《夏日終曲》
5、“外面天氣真好,”他說,好像在欣賞異國風光,“一個美妙的九月天。巨頭鯨從埋葬紅頭發(fā)卡隆的海角躍起。我能看見那些鯨魚,它們閃閃發(fā)光,黝黑發(fā)亮。”
——阿利斯泰爾?麥克勞德《布雷頓角的嘆息》

6、法國南部的冬天充滿一種特異的歡愉氣氛;天空的顏色淡藍,比平常更不可捉摸,空氣銳利刺人,幾乎是一種無法忍受的快感,類似在極渴的時候大口吞下冰凍起泡的飲料那樣。與此形成對照的,是港邊熱度過高的船只其走道上所彌漫著的強烈味道,海洋的味道,船上廚房煮東西的味道和新油漆味的混合。我也記得在半夜時所感到的滿足和心安,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安詳?shù)男腋V?。這種感覺是因為模糊地意識到引擎的聲音、海水打在船身上的聲音所帶來的,好像移動本身創(chuàng)造出一種在本質(zhì)上比靜止更為完美的平靜……
——列維·施特勞斯《憂郁的熱帶》
7、我?早起來就遛狗,并且去看海,
藏在海底的美?魚 探頭出來看我
在海面上的護衛(wèi)艦 托著?繩,
我想像??是?只 擱淺在沙灘上的??
沒有?動我
直到海潮 淹過我簡樸的鞋?,
淹過我的圍裙和腰帶
——艾米莉·狄金森《by the sea》
8、幽靜而朦朧的五針松便道上彌漫著略帶咸味的海濱空氣,微風不停地戲弄著橙樹,好似纖細的手指不時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色彩絢麗的花朵。陽光將遠處染得金光燦爛,山丘——山丘上精美的房舍宛如白色的珍珠在熠熠閃光——還有幾里之遙的那座像蠟燭似的筆直地聳立著的燈塔,這一切都微光閃爍,輪廓清晰,界線分明,猶如鑲嵌在深藍色天穹中的一幅璀璨的圖畫。遠處的海上出現(xiàn)了難得見到的白色光點,那是孤單的船只上閃光的篷帆。
——茨威格《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9、在特里茨有一塊敬奉希波呂托斯的著名圣地,位于被巍峨的群山環(huán)抱的海灣邊,那里海水碧綠,海灣沉靜非常美麗;海岸線遍布橘子樹、檸檬樹和挺拔的絲柏樹,這些絲柏樹像赫斯珀里得斯花園上空的黑塔。
——弗雷澤《金枝》
10、風越來越大,陽光越來越強烈。維蘇威火山的剪影就像一幅粉筆畫,火山腳下堆積著城市常見的白色鵝卵石,能看見奧沃城堡土紅色的剪影,還有大海。大海真的很壯觀!海浪很大,濤聲澎湃,風刮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劉海都被吹了起來。
——埃萊娜·費蘭特《我的天才女友》
11、輪船帶著安安靜靜的鍋爐,駛出了海港,穿過狹窄的水道,在一層厚厚的鳳眼蓮、深紫色的蓮花和心形的大荷葉中間開出一條路來,返回沼澤地去了。水面上閃著銀光,到處都漂浮著橫陳的死魚,全是被偷偷捕魚的漁民用炸藥炸死的。陸地和水上的鳥兒在它們的上空盤旋,發(fā)出金屬般刺耳的叫聲。加勒比的海風伴隨著鳥兒的喧鬧從窗戶飄了進來。
——加西亞·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
12、海灘離汽車站不遠,但必須經(jīng)過一片俯臨大海、面積甚小的高地,由此沿坡而下,直達海灘。高地上滿是發(fā)黃的石頭與雪白的阿福花,襯托著藍得耀眼的天空。我們穿過一幢幢小型的別墅,這些別墅的柵欄或者是綠色,或者是白色,有些幢連同自己的陽臺,隱沒在桎柳叢中,有些幢則光禿禿地兀立在一片片石頭之間。快到高地邊上時,就已經(jīng)能望到平靜的大海了,還有更遠處的一岬角,它正似睡非睡地橫躺在清亮的海水里。
——加繆《局外人》

13、山口的道路堅實平坦,大清早的,路上還沒什么土。山下,丘陵上長滿了橡樹和栗子樹,遠處是大海。另一邊是積雪的山脈。
——海明威《斯佩齊亞就餐記》
14、地中海并非受月亮圓缺影響的海域,因此它的變化不是每個月固定,而是堪稱自有情緒。水手們便曾提及它的神經(jīng)質(zhì),還有它的色彩,包括紫色、暗酒紅色,尤其是藍色。對希臘人而言,地中海是白?!炼淙艘彩褂猛幻Q:“阿克德尼茲”;阿拉伯人變稱為中央白海。德國旅行家埃米爾·路德維希曾記載,“如果將海洋比擬為龐然的交響樂,那么地中海倒可歸納為室內(nèi)樂”,因為它帶有猶豫性質(zhì),波長短促,起伏奇特,都和大洋迥異。
——保羅·索魯《赫拉克勒斯之柱》
15、我穿上衣服,向上甲板走去。四下里寂靜無聲,從西奈山以來,月亮日益虧缺,遠處的探照燈掠過,蒼白的沙堆在它的目光下沒有生氣、黯然無光地仰望著,一望無際的黑色海面反射著耀眼刺目的光芒,沉重暗淡的月亮下面,無數(shù)湖泊、沼澤、水坑和草塘在憂傷的平原上閃動著黃色的冷冽的光。我們的船停了下來,沒有呼喊聲,也沒有汽笛聲,一動不動地泊在那里,著了魔似的,而這荒漠則充滿了慰藉人心的現(xiàn)實。
——赫爾曼·黑塞《通往印度次大陸》
16、傍晚的日落已經(jīng)灑滿了整個客廳。今天的黑夜降臨得比以往要早,因為海面上的霧已經(jīng)從對面的海灣里往岸上蔓延,整個海面上像是籠罩在一層白色的帷幕。海港外面的燈塔上時不時地傳來一陣霧笛聲,叫聲就好像一條生了病的鯨魚在哭泣,??吭诟劭诘挠瓮б矔r不時地發(fā)出一種低鳴的哀叫聲。
——尤金·奧尼爾《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
17、沒有沙灘的巖岸有許多好處,用繩子吊下崖去很方便,海潮退了時巖石上露出附著的九孔,夾縫里有螃蟹,水塘里有章魚,有蛇一樣的花斑鰻,有圓盤子似的電人魚,還有成千上萬的黑貝殼豎長在石頭上,我認得出它們是一種海鮮,叫淡菜,再有肥肥的海帶可以曬干做湯,漂流木是現(xiàn)代雕塑,小花石頭撿回來貼在硬紙板上又是圖畫。這片海岸一向沒有人來過,仍是原始而又豐富的。
——三毛《撒哈拉沙漠》

18、我在西南方看見的那船的船帆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那帆是三桅帆船的帆,跟“幽靈號”的帆一樣,雖然我能看出船身要小一些。那船挺漂亮,跳躍著向我們飛來,顯然會和我們擦肩而過。風力暫時在加強,太陽憤怒地閃亮了幾下便消失了。海面成了沉悶的鉛灰色,動蕩起來,把噴著白沫的浪頭向天上拋去。
——杰克·倫敦《海狼》
19、經(jīng)蘇伊士運河駛?cè)胍黄ü怍贼缘默m瑯藍海洋,然后轉(zhuǎn)入綠意盎然的印度洋,船只駛過之處,一群群飛魚嚇得紛紛掠過水面。到了晚上,海面上漂著點點磷光,船艏就像冒著綠色火焰的箭頭破浪前進。
——喬治·奧威爾《緬甸歲月》
20、天空就要暗下來,染上了微微的紅暈,崖邊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海豚愛好者,都帶著望遠鏡。這么多人并排站在崖邊,頂著狂暴的海風齊齊望向大海,那場面仿佛電影中的一個場景。當視野打開,從海角尖端看見大海時,我被那前所未見的壯觀景象所壓倒。懸崖又高又陡,下方巨大的巖石看起來就像小石子。眼前的大海也顯得非常遙遠?;疑拇蠛>d延至遠方,三角形的海浪簡直如同無數(shù)的巖石,一浪接一浪覆蓋了海面。這番景象,令人不得不感嘆人類的渺小。
——吉本芭娜娜《蜜月旅行》
21、我坐在上面張望,地上是棋盤狀的日影在不斷閃動。太陽應當才從海面升起不久,正在小城的東方向高處攀爬;海面必定也涌著千萬種波光,我記得那些波光,似乎很遙遠,又好像很近。平常的夜里我時常聽見低低的持續(xù)涌動的水聲,我問那是什么;母親說:“那是大海,太平洋?!蹦谴蠛W匀皇呛芙摹L栘W詮暮C嫔?,穿過窗格子便照在清潔的地板上,屋里飄浮著一種稚氣的清香。
——楊牧《奇來前書》
22、她的目光越過海灣望去,就在那兒,毫無疑問,穿過波濤洶涌的海面,有規(guī)律的燈光先是迅速地閃了兩下,然后一道長長的、穩(wěn)定的光柱在煙光瑩凝之中直射過來,那是燈塔發(fā)出的光芒。塔上的燈已被點燃了。
——弗吉尼亞·伍爾夫《到燈塔去》

23、緊臨海岸線,就依傍在層濤擁沫的大海邊,并排聳立著二十多株樹皮黝黑的高大的山櫻樹。新學年伊始,山櫻樹在強韌的褐色嫩葉烘托和蔚藍的大海映襯下,綻放絢爛的花朵,待到落英繽紛時節(jié),如飛雪般墜下的櫻花飄飄灑灑散向大海,裝點著海面,隨波蕩漾,被浪花復又拍打回岸邊。
——太宰治《人間失格》
24、湛藍的海洋,無邊無際,負載起
船只,巉巖,洞穴,憂懼和憧憬,
發(fā)出神秘的海語,誰聽見這聲音
就想到悠悠的未來,滔滔的過去。
——《濟慈詩選》
25、在海邊,我找了一把躺椅躺下。耳旁濤聲絮語,像是一個友善的巨怪小心地從高腳酒杯里汲水時發(fā)出的聲音。幾只早起的海鳥帶著黎明時的興奮,在??罩屑诧w。身后,從樹的間隔看去,是度假房的椰纖屋頂。而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平緩的海灘,舒展著溫柔的曲線,一直延伸到海灣盡頭,再往后則是熱帶林木蔥蘢的群山。視野里的第一排椰子樹朝著蔚藍的大海不規(guī)則地傾斜,似乎故意伸長脖子,以更佳的角度迎向太陽。
——阿蘭·德波頓《旅行的藝術(shù)》
26、那兒的海灘像絲帶
細細地,白白地繞著
你住的小鎮(zhèn)像一面溜溜的鏡子
溜過風云,溜過星月
卻系住一百畝柔軟的陽光
——楊牧《你住的小鎮(zhèn)》

27、海岸高而陡,像巍巍的城墻
踏著細軟的茸草,放歌
遠處一艘艘的漁船
碧綠的海,棕紅的帆
茂密的野菊和罌粟花
村里有座報時的尖頂鐘樓
海鷗繞著飛叫
同時還可以坐在一處泉孔邊
俯身啜飲,沾濕鼻尖和胡子
隨我自己設(shè)想是在與誰接吻
——木心《素描旅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