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科克街（Cork Street），倫敦作為全球當代藝術中?的角色一定會黯然失色。

每年春夏之交舉行的倫敦畫廊周，一年一度的弗里茲藝術節(jié)……這條歷史可追溯到1925年的街道從來都被公認是當代藝術運動的迸發(fā)地和英國本土藝術人才出道的重要場所。

從20 世紀 30 年代末到 90 年代初的半個多世紀里，當歐洲大陸和美國正在蓬勃發(fā)展達達主義、超現實主義、抽象主義、構成主義、波普藝術等先鋒派運動時，英國唯一與“國際”接軌的就是科克街。馬克斯·恩斯特（Max Ernst）、費爾南·萊熱（Fernand Léger）等國際現代主義大師的英國首秀都在這里，英國本土大師如亨利·摩爾（Henry Moore）、芭芭拉·赫普沃斯（Barbara Hepworth）和保羅·納什（Paul Nash）也是從這里走出去的。

正是科克街，沖破了英國文化中的保守地方主義，將世界重要的藝術家和先鋒派運動引入國內。

如今，這里是歐洲擁有最多當代藝術場館的街道，身處熱鬧喧囂的梅菲爾全球頂級零售商區(qū)腹地，南起成立于1768年、大師輩出的英國皇家藝術研究院，北至克利福德街，依靠著皮卡迪利大街和攝政街，短短約130米長的街上，總共有17個富有遠見和開拓精神的畫廊。

來到這里，你可能會穿過皮卡迪利大街上路易十六式的新古典主義風格建筑，途徑梅菲爾區(qū)維多利亞風格聯排別墅，抑或是英王喬治三世建筑……和這些很“英式”的街道相比，科克街的現代感反而顯得內向且低調。

近幾年，管理科克街區(qū)的“房東”花粉莊園（Pollen Estate）——一家有著近400年傳奇家族歷史的英國地產商——進行了大量投資來保護科克街這個城市?角落及它所帶來的先鋒主義之光，將超過60%的空間大規(guī)模整改、翻新，并進行了增幅達100%的畫廊空間開發(fā)。

這是一項卓越的舉措。“裝修”過后，高品質的現代設計空間進一步鞏固了科克街作為全球現當代藝術頂級目的地的地位，一流的硬件環(huán)境和社區(qū)感，也將豐富多彩的?化活力再次帶到梅菲爾區(qū)的中?。

這條歷經百年沉浮的藝術街道又一次迎來了它的黃金時代。

克萊格·泰勒在他著名的《倫敦?》一書中曾描寫：“我愛倫敦的混亂，還有混亂之中?們嘗試找尋的那種秩序感。我愛它提供的隱匿性?！?/p>

科克街就是這樣一種倫敦的寫照。

1925年，街上第一個畫廊，市長畫廊在科克街18號開業(yè)，拉開了它作為“藝術街”的序幕。當時，市?畫廊展出了包括克勞德·弗萊特和保羅·納什等英法藝術家的作品，是最早展出超現實主義藝術的畫廊之一。

之后的一個世紀里，科克街都是英國前衛(wèi)當代藝術的始發(fā)地，極具實驗性，鬧出過許多匪夷所思、光怪陸離的故事，生發(fā)出一種在混亂中不斷創(chuàng)新的街道“秩序”，以及隱匿于城市最喧鬧引擎中心的公民文化秩序。

科克街所在的梅菲爾商圈，是倫敦上流社會的居住區(qū)。這里有44家奢華酒店和29家?其林星級餐廳，喬治亞?格的聯排別墅優(yōu)雅大氣，被寫進經典傳唱?數的伯克利?場為富?提供了城中最詩意的綠地……這里盛?著散亂的消費主義物欲，也彰顯出極強的排他性和令?瞠?的階層鴻溝，并不是所有?都能輕松自如地應對這種環(huán)境。

可是，一旦進?科克街，壓力卸下一大半。

17個世界頂級畫廊在街道兩邊依次排開，科克街9號、霍特爾曼美術館、市?畫廊、沃丁頓·卡斯托……你可以一口氣全部免費看完。翻新后的科克街更具社區(qū)凝聚感，它構建的全新文化秩序與周遭令?腎上腺素飆升的購物環(huán)境完全不同。

這里是公共活動的?本營，全年豐富多彩的活動，以及公眾參與的歷史性基因讓它成為隱匿在富人區(qū)中的一塊“公民飛地”，對身處倫敦的每一個人敞開大門。

1937年11月，倫敦畫廊《超現實主義物品和詩歌》展的午夜開幕式喧鬧、跋扈。當時的藝術評論家赫伯特·里德（Herbert Read）把參與者們描述成“無政府主義的天使和制造云彩的機器”。此外，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科克街夏日派對都是倫敦藝術日歷上最值得參加的活動之一。熱衷于挑逗和引起混亂的著名英國藝術家團體灰色組織和新裸體主義曾用“潑油漆”事件和“新裸體主義歌舞表演”在這個活動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時至今日，我們依然視科克街為“最叛逆藝術”的疆場。無論是地產管理方、政府，還是大眾，都不謀而合地繼續(xù)維系著這條街的引領性和公民性。

10月9日至13日，正值今年的弗里茲藝術周。我在第一天又去到科克街，參加了所有畫廊集體推出的開放夜特別活動。14間常駐畫廊同時敞開臨街大門，延時關閉至晚上九點，梅菲爾西區(qū)晚間的?群隨著夜?的降臨越來越多，直?最后整條街都被形形色色的?占領，大家享受著科克街獨一份的串?式觀展，時而在街道上聊天拍照，派對的氛圍意味著倫敦下半年最熱鬧和忙碌的一周開始了。

你可以是任何分子，在任何感到無聊或想要釋放的時候來到科克街，這個城市?角落的開放和多元會時刻告訴你“你是一個倫敦人”。

所有畫廊都盛贊街道開發(fā)商花粉莊園的英明舉措——在2016年至 2017年間對科克街進行大面積翻新整改。

“2019年我們從邦德街的辦公?樓頂樓搬到這?，一切都變了”，霍特爾曼美術館的創(chuàng)始?瑪麗安·霍爾特曼（Marianne Holtermann）對我說。她從1982年就開始經營自己的畫廊事業(yè)，以代理許多概念主義大師、前衛(wèi)藝術家的作品，特別是雕塑和大型裝置而聞名。

“現在畫廊大門直接對著街道，這直接影響了我們的生意模式。首先是策展?式不同了，原來需要邀請?們到我們在辦公樓里的空間去觀看，再與他們談生意，而現在臨街的展廳對所有?開放——就像今天你推?而?與我聊科克街的一切，這種開放性是以前的模式無法達到的——我們需要思考如何布展以適應臨街的展廳。”瑪麗安說道：“同時，將畫廊開在科克街之后，因為有漂亮通透的玻璃門面，我們對優(yōu)秀藝術家的吸引力也大了很多。此外，挑?的空間，對裝置藝術品是非常利好的，無論是布展還是觀展的體驗都是?常棒的?！?/p>

目前，霍特爾曼畫廊正在展出比利時藝術家彼得·布根豪特（Peter Buggenhout）的雕塑作品，透過巨大清透的玻璃門面，路人很容易被那些體格龐大、粗糲率性卻顏色鮮艷的裝置模塊吸引，即使不進門，也能在路過的幾秒鐘里與這位藝術家產生短暫的連接。這也是科克街少有的長期聚焦雕塑展的畫廊。

這些“大家伙”被放置在光線明亮充足的環(huán)境中，畫廊面積雖然不大，但四米左右的挑高空間簡潔爽利，并不讓人覺得逼仄，作品是這里唯一的主角，瑪麗安和同事們的辦公區(qū)隱藏在一截小階梯后面，留給參觀者足夠的、完全不被打擾的空間與藝術品相處。

往南穿過一個人行步道和蒂瓦尼當代畫廊，科克街26號的古德曼畫廊帶來的則是另一種觀展感受，同樣擁有臨街的敞亮玻璃門，但更大的面積讓你有一種探索欲。今年的弗里茲藝術周期間，他們把亮相2024威尼斯雙年展的藝術家卡普瓦尼·基旺加（Kapwani Kiwanga）的個展 “Rudiments”再次帶到倫敦，地上和地下層兩個展覽空間之間，一個很有儀式感的步入階梯引導你循序漸進。

“科克街的畫廊質量都很高，不會有人想要搞砸任何一次展覽而拖了大家的后腿，讓人們失望。我只會找‘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這件事且只能做這件事’的藝術家?！闭劦较虢o科克街帶來什么樣的藝術時，瑪麗安如是說。

古德曼畫廊的總監(jiān)助理珊妮·沙克（Shannyn Schack）也表示，科克街的畫廊各有所長，不同風格的藝術在這里碰撞、交流，“畫廊的集體性讓我們彼此成為?常好的朋友，互相支持，我們有一個WhatsApp群，挖掘年輕藝術家和支持所有藝術，是我們的共同愿景”。

花粉莊園的科克街畫廊計劃旨在重燃倫敦現代和當代藝術的精神家園。

“花粉莊園對進?畫廊街的租戶?常慎重，并和政府一致決定只將空間出租給畫廊，即便有很多奢侈品牌愿意砸重金來到這里?！?瑪麗安補充，“翻新后的場館更一流了，空間更大更明亮，也潛在地要求更優(yōu)質的畫廊進駐，確保科克街的世界頂級?平?！?/p>

2022年夏天由沃特曼（Offer Waterman）在No.9舉辦的戰(zhàn)后現代主義者威廉·特恩布爾（William Turnbull）作品回顧展，可以與任何博物館級的展覽相媲美。今年弗里茲藝術周的畫廊開放夜期間，科克街的?流要比平時大得多，但觀展體驗并不局促，反而在足夠的空間里，顯出一種恰到好處的親切與友好。

一種多米諾骨牌效應產生了，更多的國際畫廊想來到這里成為彼此的鄰居。

同質性的業(yè)態(tài)不僅有益于營造社區(qū)氛圍，也會孕育出獨特的文化。

盧卡斯（Lucas）在男裝定制品牌Anderson & Sheppard的Haberdashery店工作，已在這里度過了好幾年時光。

Anderson & Sheppard Haberdashery位于科克街北端，面朝克利福德街，連接薩維爾街（著名的“裁縫街”），是一家有100多年歷史的經典英式裁縫店?！霸谶@里工作是一種榮譽?！北R卡斯提起在這里工作的感受，“薩維爾街是業(yè)界頂級代表，科克街是藝術界很有影響?的街道，很多藝術界??也成了我們的客??！?級定制和藝術在這里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除了藝術家，頂級的?匠和?藝?身藏在薩爾維街寬敞明亮的下沉工作坊，隨意一瞥，便會被另一種創(chuàng)造的魅力所震撼。

“社區(qū)”里的任何角落都因科克街而人文藝術化。杰森·羅伊（Jason Roy）是科克街9號年輕的畫廊經理，在科克街工作快三年了?！霸诋嬂冉?作的每個?都會去Morris買咖啡?！?他向我推薦。

?Morris 在與科克街北端相連的克利弗德街上，已在這條街上經營了40多年，因其美味便捷的混合簡餐和正宗飄香的意大利咖啡成為人人青睞的“社區(qū)食堂”。不要被戶外座位上那些享用咖啡和美食的“好看的人"所欺騙，它絕不是那種僅供拍照的打卡店（雖然它確實是個出片的好地方），走進去體驗一下科克街的親和力吧。杰森說，在那里遇見名人藝術家（如果你認識）的概率非常大。

頗具戲劇性的還有科克街南端、英國皇家藝術研究院（The Royal Academy of Arts）北?對面的現代經典意?利餐廳Cecconi。1936年，餐廳所在的伯靈頓花園5號，還屬于新伯靈頓畫廊，那年夏天，迎著酷暑在這里上演的一場國際超現實主義展覽，讓英國?次全?接觸到國際超現實主義運動，并讓現代藝術得以在全國?泛普及。

除了這些，“社區(qū)員?”杰森還向我推薦了他個人最愛的科克街一角——科克街9號門口著名的“無名長椅”，這是整條科克街上唯一可落座的地?。一旦遇上公眾活動，這條?椅便成了那些光怪陸離的人群的王座，也是最受倫敦街頭時尚攝影師追捧的取景點之一。

倫敦一定是無論何時都值得來的城市，其中，秋季不僅是這座城市最好的時節(jié)，還因為有十月的弗里茲藝術周，有科克街，而更顯出豐富與可愛。

“平時這里也是一條忙碌的街道，每個?都想來看看，不僅因為它的歷史，很多藝術家職業(yè)生涯的首展，都在這里。” 杰森說。

或許，你會不小心見證一位藝術大師的誕生呢！

撰文：夏鶯

P.S. 科克街常駐畫廊名單：
Frieze No.9 Cork Street 
Alison Jacques
Alon Zakaim Fine Arts 
Flowers Gallery 
Goodman Gallery 
Holtermann Fine Art 
MASSIMODECARLO
Messums London 
Nahmad Projects 
Redfern Gallery 
Sam Fogg Stephen 
Friedman
Tiwani Contemporary 
Waddington Cus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