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里的精妙譬喻 第一輯
編輯/十九
這船,依仗人的技巧,載滿人的擾攘,寄滿人的希望,熱鬧地行著,每分鐘把沾污了人氣的一小方水面,還給那無情、無盡、無際的大海。
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里的砂礫或者出骨魚片里未凈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方鴻漸給鮑小姐一眼看得自尊心像泄盡氣的橡皮車胎。
那記錄的女生漲紅臉停筆不寫,仿佛聽了鴻漸最后的一句,處女的耳朵已經(jīng)當眾喪失貞操。
方鴻漸住家一個星期,感覺出國這四年光陰,對家鄉(xiāng)好像荷葉上瀉過的水,留不下于一點痕跡。
以后飛機接連光顧,大有絕世佳人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風度。
張?zhí)虾T挶日煞蛑v得好,可是時時流露本鄉(xiāng)土音,仿佛罩褂過小,遮不了里面的袍子。
春來了只有向人的身心里寄寓,添了疾病和傳染,添了奸情和酗酒打架的案件,添了孕婦。
這時候他的心理,仿佛臨考抱佛腳的學生睡了一晚,發(fā)現(xiàn)自以為溫熟的功課,還是生的。
反襯得許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講的大話,大而無當。
方鴻漸看唐小姐不笑的時候,臉上還依戀著笑意,像音樂停止后后裊裊空中的余音。
趙辛楣和鴻漸拉拉手,傲兀地把他從頭到腳看一下,好像鴻漸是頁一覽而盡的大字幼稚園讀本。
眼里仍沒有方鴻漸,但又提防著他,恰像慰問害傳染病者的人對細菌的態(tài)度。
方鴻漸出了蘇家,自覺已成春天的一部分,沆瀣一氣,不是兩小時前地春天門外漢了。
假如上帝真是愛人類的,他絕無力量做得起主宰。
他的快樂從睡夢里冒出來,使他醒了四五次。
他這兩天有了意中人以后,對自己外表上的缺點,知道得不寬假地詳盡,仿佛只有一套出客衣服的窮人知道上面每一個斑漬和補丁。
